這群人出現得突然, 消失得也讓人猝不及防。樓孝珩拿著法器四周檢查了一圈, 又用劍刺向墻壁，檢查了一會兒, 才終於確定他們是真的離開了。

顏堇昀盤腿坐在地上，還在琢磨剛才那個人說的話。“你說, 那位秦先生是什麽意思，他不光為他們那個神秘的主人辦正事，怎麽還關心他的感情生活啊？”

“誰知道呢。”樓孝珩聳了聳肩，也坐到顏堇昀身邊, 自嘲地一笑, “我原先還自視甚高, 沒想到人家阿雯姑娘也確實用不著稀罕我, 人家一個神秘的追求者，就能讓我疲於奔命, 還拿對方沒什麽辦法。”

顏堇昀楞了一下才回過神，聽懂了樓孝珩在感嘆什麽, 她一下笑倒在樓孝珩身上, 狂笑了一會兒，才拍了拍樓孝珩的手臂以示安慰。不等樓孝珩擡手, 就撐著地站起來, “行了，這些題外話以後再說, 鄔婆婆說她還在另一個洞穴裏給我留了東西呢, 咱們趕緊過去看看, 別回來讓人先一步把東西搶走了。”

樓孝珩神色一黯，卻也從善如流地起身。兩人撿起地上的手電筒，原路返回，走到岔路口處，又沿著另一條顏堇昀前一天在幻象中走過一遍的道路向前，終於走到了那個有兩塊高石的洞穴。

“就是這裏了。”顏堇昀環顧洞穴，“鄔婆婆說在這裏給我留了東西，只是不知道在哪裏。”

洞穴不大，但是目之所及，似乎並沒有可以藏東西的角落，唯一可疑之處，只有地面。樓孝珩從乾坤袋內拿出一樣棍狀物，圍著地面四處敲打了一會兒，才在一塊高石下面，發現了疑似被挖開過的痕跡。他回身，招手讓顏堇昀過來看。

“昨天三足金烏就是立在這上面的。”顏堇昀也想了起來。她走過去，蹲下身子和樓孝珩輪換著挖了一會兒，才在土裏挖出一張紙條。

紙條不大，上面的字跡是用鋼筆寫成的，字跡不新，看起來可不像是這兩日剛剛埋到這裏的。紙條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，【臘月初八，酆都】

顏堇昀擡頭，和樓孝珩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凝重。

***

臘月初五，山城。

酆都雖然說不上名震天下，但是國人恐怕沒有不知道的。酆都又名鬼城，距離山城不遠，往來游客大多都是從山城至此，而且十有八/九都是坐游船來的。

“其實我一直都想坐河輪游一次三峽，我大學同學有來過的，說體驗還不錯。”樓筱玥帶著墨鏡，站在碼頭上，感嘆地說。

曹飲熙站在一旁聳了聳肩，“我表哥帶著我表妹來坐過一次，回來說挺一般的。”雖然平時在長輩們面前時有爭執，但是當著外人的面，曹飲熙和方焱還算得上一對相親相愛的表兄弟，私下裏其實關系也還不錯，特別是在這些小事上，曹飲熙十分信任方焱的觀點。

樓筱玥撇了撇嘴，沒有出聲反駁，而是不耐煩地甩了甩肩上的包，“我哥他們怎麽這麽慢？咱們兩個開車的都到了，他們的船什麽時候才到？”

曹飲熙無奈一笑，樓筱玥哪裏都好，就是沒什麽耐性。他們幾個先前在申城碰頭後，顏堇昀收好神農鼎，畢修就開著車回了海城。曹飲熙也是到了申城之後才聽他們說起鄔婆婆的事，他從小到大和鄔婆婆見面的機會不多，也就只比顏堇昀和阿雯了解得稍微多一些，當然也沒有提出什麽反對意見。

幾個人當時商量了一下，覺得還是分頭上路更好些，就擬定了兩條路線。樓孝珩、顏堇昀、方焱三個人連帶阿雯一道，坐飛機去岳城，再坐游船到酆都。曹飲熙和樓筱玥兩人去山城，然後假裝游山玩水，開車去酆都。並提前說好，兩撥人馬在酆都碼頭匯合。

曹飲熙和樓筱玥昨天晚上就已經開車到了酆都，提前看了看地形，並在酆都周圍找了家民宿，才連夜趕回山城。今天又一大早出發——好在山城和酆都之間的距離並不遠，不然兩人昨天晚上就不用休息了。

饒是如此，樓筱玥沒有睡飽，脾氣就有些上來了，再加上樓孝珩他們幾個的電話都打不通，她擔心樓孝珩他們遇到意外，說話的口氣就更沖。

“船行的速度他們哪能控制呢。”曹飲熙只好擔起安慰人的角色，“而且，這江上信號不好，我的手機到了這裏，信號也是時斷時續。”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空口無憑，他還拿出手機，舉到樓筱玥面前，向她展示了一下。

樓筱玥勉強撇了撇嘴，算是承了情。兩人又在碼頭幹站了一會兒，才看到一艘河輪從遠處駛來。

“你看，他們會不會在那艘船上？”

曹飲熙運足目力，才看到船上“江上之星”四個模糊不清的大字，他記得表哥他們上船之前，曾給自己拍過一張船的照片，船身上寫著的名字就是這四個字。“就是這艘船。”他肯定地說。

“可算是到了。”樓筱玥松了口氣。

又過了約半個小時，樓孝珩一行四人才輕車簡從地從船上下來。樓孝珩一下船，樓筱玥就小跑著迎了上去，曹飲熙看著樓孝珩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，又用肩膀和走在最後的方焱打了個招呼，才引著幾人去向停車場。

這一次因為人多，樓筱玥和曹飲熙租車的時候就直接租了一輛七人車，好在他們幾個大多都隨身帶著乾坤袋，沒有行李負累，七人車也坐得下。

曹飲熙開車，方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，樓孝珩和顏堇昀坐中間，樓筱玥和阿雯坐在最後。幾人上了車，才終於能放心地說幾句話。

“酆都這邊什麽情況？”車子剛一發動，方焱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表弟，“今天是臘月初五，孝珩說咱們幾個今天晚上起碼要找到酆都陰城的入口才行，明天進去探探路，如果一切順利，就順勢在那之前把人救出來，如果不順利……”

初六如果不順利，就要具體看不順利的程度如何了。如果能夠全身而退，那麽還有初七一天的機會。如果不能……

方焱隱去後面的話沒說，只問曹飲熙，“你們兩個提前過來看過沒有？”

“看過了。”曹飲熙一邊專註開車一邊回答，“酆都這邊無論白天晚上，能看到的都只有陽城，這裏來回客輪多，晚上也有許多游客，沒聽說有人真的見過鬼。”

方焱倒是不在乎普通人是不是有人見鬼，“就算真遇上了，恐怕他們也看不見。”

“我們兩個也都沒有看見。”曹飲熙回答，“我先帶你們在酆都景點裏轉轉，等到晚上再找吧。酆都陰城，總不會光天白日之下就顯露出來。”

方焱回頭去看樓孝珩，樓孝珩點了點頭，“我前幾天打電話回去問過爺爺，我爺爺說他以前聽說過酆都陰城陽城多事，可是九氏之中也沒聽說誰真的去過，一切都只存在於傳說之中——可是，老人家根據經驗，也多少給出了一點建議，說是陽城自不必說，陰城的入口必定在晚上才能露出，說不定要等到子時才行。”

一日之間，子時陰氣最重，樓遠章的話自然是有一番道理，幾個小輩聽得紛紛點頭。

“如果我爺爺說的不錯，那就要等到晚上了。酆都鬼城赫赫有名，這陽城咱們自然要逛，可是逛完之後，也沒有必要一直耗著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，養足了精神，才能應付晚上的事。”

“我和曹飲熙早就找好住的地方了。”樓筱玥在最後一排提高了聲音邀功。

聽著妹妹辦事靠譜，樓孝珩也甚是欣慰。

酆都碼頭距離景點並不遠，沿著樓梯上去就是。但是他們卻不打算從正門走上景點，小繞了一圈，距離談不上遠，幾句閑話說完也就到了地方。

旅游景點，其實各地都是大同小異，酆都的景點也無異於各地景點，幾個人轉了一圈，只覺得乏善可陳，甚至藏在手邊的各種小法器也都沒有測試出任何古怪來。

一出景區大門，樓筱玥就忍不住抱怨，“這裏到底是不是酆都啊？幾尊破雕像，和鬼城有一毛錢關系？”

她的聲音略大，難免引來周遭游客異樣的眼神。樓孝珩瞥了妹妹一眼，止住她後面的抱怨，問顏堇昀，“你也沒感受出什麽？”

顏堇昀誠實地搖了搖頭。說實話，她自己都不覺得在這邊逛一圈景點，她就能找出酆都陰城的入口來，問她的感受，還不如問方焱和曹飲熙，甚至阿雯的感官也比她的要更靈敏一些。不過，單說對酆都景點的感受，她和樓筱玥的感覺其實是類似的，這裏……真的看不出來和“鬼”有什麽關系啊。

方焱和曹飲熙不死心地又繞著景點外圍走了一圈，最終也是失望而回。幾人重新坐上車，開向民宿的時候就難免有些氣氛低沈：若是單純找不到酆都陰城的入口那也就罷了，可是如今一點鬼城的樣子都見不到——他們甚至開始懷疑，這個名氣很大的旅游景點，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酆都陽城了。

顏堇昀在車裏坐著，也覺得氣氛壓抑，好在她總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氣氛稍微活躍一些。“其實就算在這裏找不到線索，等咱們去了民宿，我也可以試試占蔔——說不定就像在申城和東濱島似的，提前看到些什麽，就一勞永逸了。”

之前申城的事，曹飲熙沒能在場，事後才停表哥和樓筱玥分別說起過。他雖然並不懷疑顏家人的血脈，可是顏堇昀的這個經歷可謂超神了，他以前同顏堇昀不熟，只知道顏堇昀有一份副業是在直播平臺上給人占蔔算命，小有名氣、人氣，可是他因為自身經歷，一向對算命這事無感，顏堇昀也從來沒和他說過她以前占蔔時對見聞，因此曹飲熙雖然早有耳聞，卻從來沒有真的領教過顏堇昀這個占蔔的本事。

他聽了顏堇昀的話，第一個響應，“這可好，我還沒見過你占蔔時的樣子呢。你若是真能占蔔準，那可省了大事了。”

有了他們兩個一問一答活躍氣氛，再加上顏堇昀先前幾次占蔔都很給力，車內的氛圍漸漸沒有那麽沈悶了。有了希望在前，一車人興致沖沖地去了民宿，可是顏堇昀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次有點自砸招牌，連續占蔔了兩次，都沒看到什麽。

“還是只有那條河……”她一邊小口喝著溫水一邊說，“不然等下我再試試吧。”

“不行。”樓孝珩斷然拒絕，“你連續占蔔兩次進入幻象，精神已經有些受不了了，再占蔔第三次，你還要不要命了？”

阿雯一邊幫顏堇昀拍背，一邊示意樓孝珩說話不要這麽沖。方焱、曹飲熙、樓筱玥也都站在樓孝珩這邊，“阿昀，你真該看看你現在都臉色，咱們就算今天晚上找不到入口又能如何啊？你要是真暈過去了，耽誤的可就不是一個晚上了。”

樓筱玥這話說得不大好聽，但是卻很直白，直接道明了得失關系，顏堇昀也只好作罷。

因為占蔔的事不順利，大家也都沒有什麽說話的興致，好不容易挨到晚上，眾人心不在焉地用了個晚飯，不到十點就到了江邊碼頭。

此時距離子時還有將近一個小時，能不能真的找到酆都陰城的入口還未可知。可是幾人站在碼頭上，全都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的外套。

“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，一到了晚上，可就感到臘月的溫度了。”曹飲熙性格要稍微活潑一些，到了這時先忍不住開口，和眾人搭起話來。

好在顏堇昀的乾坤袋裏多帶了幾件衣服外套，還有些女孩子常備的暖寶寶之類的，此時早就已經分發給樓筱玥和阿雯，姑娘們雖然體質大多比不上小夥子，但是因為裝備齊全，兩件羽絨服一穿，前心後背包括大腿腳底都貼上暖寶寶，熱感由內而外，還能順便烘幹衣服，看上去倒不像小夥子們那樣冷。可是顏堇昀攜帶的裝備畢竟有限，小夥子們也只好望而興嘆了。

忽然，樓孝珩手裏握著的一張符紙憑空燒了起來，嚇了幾個人一跳。

“這是怎麽了？”顏堇昀湊過去問，同時翻了翻樓孝珩的手掌，生怕他的手也被燒到了。

樓孝珩勾了勾唇角，反手握住顏堇昀的手，“沒事，這地方……晚上陰氣重，符紙沾染上這些陰氣，有些承受不住了。”

酆都這地方，白天感受不到什麽陰氣，晚上陰氣卻濃，先前還不覺得，只是覺得冷。等到十點半一過，江邊險些站不得人。好在他們幾個隨身都有法器，就連阿雯，都將那個在龍塚中派上過用場的笛子握在手裏。顏堇昀更是直接召喚出了精衛鳥，讓精衛鳥站在自己肩頭——不知帶來熱量，還讓顏堇昀心中多了幾分安全感。

又站了約莫半個小時，江上忽然隱約出現了一條竹筏。樓筱玥眼尖，第一個看見，猛地抓住樓孝珩的胳膊，“哥，你看那是什麽！”

不等她驚呼提醒，幾人也都看到了江上的竹筏，竹筏上沒有船夫，但是撐船的竹竿卻不住起伏，船也緩緩向前移動。

他們這才看清，竹筏不是只有一條，而是一條接著一條，接連不斷。

“孝珩，這竹筏……”方焱猶豫了一下，“我總覺得，這些竹筏就是去往酆都陰城的關鍵。”

樓孝珩一臉肅然地看著這些竹筏，忽然擡手摟了一下妹妹的肩膀，“筱玥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樓筱玥一楞，立即甩開哥哥的手臂，“哥，你讓我回哪兒？”

“你回民宿，我們幾個過去，如果等到臘月初八，你還得不到我們的消息，就給家裏傳信。”

樓筱玥沈下臉色，“我不回去！哥，我也是樓家的一份子，從小也是學過那些本事的。酆都鬼城，誰知道這一次會遇見什麽？我怎麽能等在這裏，只讓你們進去！”

“是啊，這一次，誰知道會遇見什麽，樓筱玥，所以你才要留在這裏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，覺得自己下面要說的話很不吉利，但是有些道理又不能不事先擺明，“酆都陰城，誰都不知道在哪裏，也不知道那邊和外界究竟能不能通消息，如果只是沒有手機信號也就罷了，萬一連回樓鶴都傳不出去……”

“不會吧？”樓筱玥的臉色又是一變，“哥，你可不要危言聳聽！”

“當然不是危言聳聽，之前我去桐鄉——就是阿雯姑娘的家鄉的時候，那裏回樓鶴就傳不出消息。我從桐鄉出來後，王桓還特意和我說過這事，說家裏人都急瘋了……我只怕這一次，又遇見類似情況，如果我們都被困在裏面，起碼需要有一個人，能夠報信。”

樓筱玥雖然和九氏大多嫡系子女一樣，從小在接受大眾教育之餘，各種功夫也都沒有落下，但是畢竟缺少實戰經驗，在這一點上，樓筱玥其實和方渺十分相似，都是被家裏面保護得比較好的。如果不是這一次實在很難在九氏中找到有空又值得信任的人，他們也不會非要帶上樓筱玥。

面無表情地低頭沈默了一會兒，樓筱玥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，下一秒，她猛地沖到樓孝珩懷裏，摟著哥哥不放，“哥，你可千萬不能有事！”

樓孝珩和樓筱玥雖然是親兄妹，但是從小不養在一處，樓筱玥也很少真的對著哥哥撒嬌。樓孝珩一時略有幾分手足無措，片刻後才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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